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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者投書：何正信（台灣科技大學名譽教授）

配合年金改革的施行，最近各公家機關已以雙掛號寄出「退休所得重新處分通知書」，各公立學校也寄出「退休所得重新審定通知書」，意思都一樣，就是通知退休人員，爾後的退休月退俸依據新處分或審定書辦理，退休人員在確定所得確實被砍很多時，一時人人喊苦，並展開行政訴訟或釋憲等救濟程序，造成又一波的震盪。

網路/媒體上討論年改的資料，幾以噸計，但約簡來看，贊成改革的論點大都集中在退撫基金即將破產、替代率太高、世代公平性問題；反對改革的論點則集中在信賴保護原則、恩給制等問題。

當然，各個論點也都伴隨有反對的意見，例如基金破產問題，年改會只用了一張圖告訴大家，軍人、教育人員、公務人員退撫基金將分別於2020、2030、2031年告罄。至於怎麼算出這個時間的，卻無詳細資料佐證。如果基金的收入與支出都是黑箱，就喊出何時破產，是有些不負責任的：收入項目只有保費嗎？基金的運用完全沒有挹注嗎？破產的深層因素，如果是大家都公認的，係少子化造成的人口結構改變所致，那這幾年如果有對少子化做改善的政策，其影響又如何？一樣的，信賴保護原則也不是一句話可以打發的。如果談的是把退休人員過去的所得按新法要回去，那是標準的違背信賴保護原則，但如果是對於未來的所得，在公益的條件下，做部分調整，是不是有違信賴保護原則，就只能等大法官解釋了。

本文不想再在這些沒有絕對對錯的論點裡淌渾水，只想從教育的教度看這個問題。也因此，我們將只集中在教育人員的年改部分，其餘的就類推。

首先，這次鬧得喧騰的重點在年改後的各年所得，以下是我從年改會公布的多個表格整理出來的年改公式：

p@y= 75%-max(0, (35-x))*1.5%-min(10, (y-2018))*1.5%，其中，p@y表示y年度的替代率p，x為退休年資，max取最大值，min取最小值。就像在學校上課一樣，了解公式的最佳方式是了解其物理意義：第一項標明35年以上退休年資的首年替代率為75%；第二項標明不同退休年資的首年替代率不同，每少1年年資，其首年替代率減少1.5%；第三項計算各年的替代率，首年之後每年遞減1.5%，10年後不再遞減。因此，按照公式，35年退休年資的首年替代率為75%，10年後為60%；而25年退休年資的首年替代率為60%，10年後為45%。

這個公式有變數有常數，我們統稱參數，就需要解釋這些參數從何而來。我發覺最有討論餘地的是以下幾個：

首先是p這個變數，既號稱是替代率，那顯然應該是退休俸對比於工作時實際收入的比率才合理，但不幸的是目前用的分母卻是本俸的兩倍，在不同教育體系內用不同分母的替代率，所算出來的所得其實差距還滿大的。我們的疑問是在目前這個電腦可以掌握每個人薪資的年代，還有什麼理由，抓不到這些數據，那為何還便宜行事的用本俸2倍來近似，以致失去設計的嚴整性，並產生不必要的剝奪感。然後是75%這個常數，這個設計為35年以上退休年資的首年替代率，理論安在？還有，退休年資每少一年，就遞減1.5%的這個1.5%的理論安在？最後是首年後每年遞減1.5%的這個1.5%的理論又安在？

要說明這些參數可不能像菜市場的喊價，需要札實數據告訴我們這樣做，可以產生何種效果。我看到了三個效果，第一、鼓勵延退，因為越晚退替代率越高，提早一年退就少了1.5%，也難怪還沒退休的老同事會直接說就屆領退了，但當年以55專案被鼓勵25年就退休的人，不是注定要當超級冤大頭？有微調的設計嗎？第二、長痛不如短痛，首年砍的替代率約等於後10年加總的替代率，也就是首年砍得最兇，意思是第一年叫完以後就不會再叫了；第三、可以快速避開破產的機會，本來首年之後每年遞減的設計是15年內每年遞減1%，據說是怕年金撐不過15年所以要加速，改成首年之後10年內每年遞減1.5%的設計。但是照年改會自己的資料，按照現行制度計算，教育人員退撫基金也要到2030年才破產，那不是還能撐過12年嗎？怎麼在首年大砍後，反而撐不過15年呢？

整個公式的設計據說是為保30年內不破產，問題是為何是保30年不破產？如何可以確保30年不破產？如前述，這個問題，需要對年金破產做更清晰的分析，把有影響的重要因素都列出來，並好好規劃出回應政策，例如年金投資報酬如何提高、人口結構問題如何改善，並分析其成效後，才能統看這個公式的合理性，以及30年不破產的話是否又是不負責任，隨口說說而已。

我可以理解，為何目前會為了公教年改的實施再次喧騰？因為看到真實數據後，才發現所謂10年後的60%替代率是要35年以上退休年資才能獨享的，少於30年退休年資的，基本上10年後都會少於50%，在以本俸2倍為基礎計算出來的實領所得也在5萬上下時，的確是個震撼。當這個震撼，又被解讀成已經比年輕人領得多了，還不知足時，真是情何以堪？其實會造成世代之間相對的剝奪感，責任不在任何一方，而是長期以來的低薪結構所致。試想如果這個低薪結構問題解決了，初畢業年輕人也可以跟日本或韓國一樣月薪在5萬上下，相對於退休人員的不足5萬元的50%替代率，或許相對的不公平性就少得多了。

如果要對這次的年改做個總結，我認為有幾個加分點：

1. 有魄力，真的去推動改革，因為這是歷年來政府都看到的問題，但都不敢碰的問題，敢不顧選票做下去，已值得讚賞。

2. 讓18%優存適度消失，這是個重要舉措，因為可以讓所有的公教人員都可以不再做眾矢之的，同時也可以照顧到1995年前恩給制的退休人員。

幾個缺點也是很明顯的：

1. 過程粗糙，公聽會開了一堆，在設計公式時，有些建議應該可以放入考量的卻不得其門而入，例如上述分析的各參數的拿捏；整體的配套作法應該要放入一起考量的也付之闕如，例如，問題背後的兩大難題，少子化與低薪結構的改善。

2. 改革態度不一致，當軍改繼續做讓步時，警消的問題自然就出現了，一樣是拚了命要保護人民，卻有相當大差距的退休待遇。不管從哪個層面看，都給人有吵與糖的感覺。

目前公教年改部分木已成舟，軍改部分，亦將在立法院通過後同時實施，這時來重看這些設計上的瑕疵，已無濟於事，希望政府能以隨年度做滾輪式修正的方式來看待這個公式，屆時或還可爭取改善的空間。前事不忘，後事之師，也希望政府在實施這樣重大的改革時，能更細緻一些，能更有整體觀念一點，不要還迫於急躁成效之心，或還存有「民可使由之，不可使知之」的心態。

附帶一提的，如前所述，年金破產的問題，其最深層的因素是：少子化與低薪結構，這兩個問題解決了，年金破產的問題其實是個假議題。解決少子化問題絕對不是給每個新生兒多個幾千塊的補助就行，而解決低薪問題也不是給員工加個3%的薪水就行。網路上已有上噸的資料在探討，例如，針對少子化問題，劉威良先生2017/10/20的大作「少子化問題德國人怎麼做？」就寫得很有參考價值；又如低薪問題，趙文衡先生2017/12/26的大作「台灣低薪現象的根本原因及解決之道」，也寫得很有見地，非常值得參考。這些建議需要有魄力的政府來帶領與支持，以利間接解決年金的問題，以推動年改的魄力來看，這個政府或許也值得我們期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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